打扑克剧烈摇床不盖被子 839、智慧海

逻些王城外。

覆淹荒山矮丘的黑暗里,有火光连成长龙,迤逦过重重乱山。

熊熊的火光最终停在了一座孤山下。

火光映出一众身着各色吐蕃士兵盔甲、皮胄,背后插着一根根赤红旗帜的兵丁,在这支汇集了诸多吐蕃地方制式甲胄、赞普王亲随侍卫甲胄、普通土兵皮甲的队伍里,唯一能用来分辨每个士卒身份的,只有他们背后背负的赤旗。

“尊师,为什么停在这里?”

兵队里,几个顶盔掼甲的昂藏大汉驱使着座下壮马,缓缓走出。

将兵队最前头的披甲老者围在了中间。

火光映照出老者斑白的须发。

他已至暮年,但精神健旺,眼底犹有不息的火光燃烧着。

听得几个将领、弟子的问话,披甲老者——曲礼光海藏远望着黑暗里的孤山顶,苍老的面孔上流露一抹笑容:“现下是我的老师——你们老师的老师传法的时候。

他与我约定过,在逻些王城外的‘格喜山’上见面,传法于我。

这便是格喜山了。

你们在这里等我,我上山一趟。”

将领、弟子们闻言点头应声。

各自分散在队伍里,约束兵丁,令手下兵丁原地休整。

曲礼光海藏翻下壮马,把马鞭挂在马鞍上,迈步走向了格喜山,攀越着黑暗里的山道,渐至山顶。

他从山下一路行来,未见尊师提前准备好的铁锅,未见山顶有火光燃亮,亦未见有其他师兄弟的身影——格喜山周围,好似只有他与他带领的兵队。

披甲老者心头微沉。

尊师上次传法之际,门下弟子只余五人。

今下该不会……只剩自己一人了吧……

曲礼光海藏爬上了秃山顶。

格喜山顶树木不生,四周俱是乱石,黑暗的山顶上,未见有尊师的身影。

那般不祥的预感,亦在曲礼光海藏的心中变得愈来愈浓。

先前十二次讲法,尊师每一次都会早早地在‘那山岗上’等候大家的到来,为所有人煮上一锅肉汤,但这一次,曲礼光海藏已经在山顶上等了小半个时辰,依旧未见尊师的身影。

是出了什么事情?

披甲老人站在山边,看到黑夜里冲出一队背着赤旗的骑兵,那支骑兵队伍迅速临近了他麾下的兵队。

他脸色没有变化。

已知那支背负赤旗的骑兵队,是他分散去逻些周边各地探查消息的斥候。

有将领迎出兵队,与骑兵队交流着。

未过多久,将领领着骑兵返回兵队。

曲礼光海藏麾下的兵队里渐渐传出一阵阵喧哗声。

传出一阵阵惊叹声、欢呼声。

发生了什么?

曲礼光海藏脑海里方才闪过念头——这个瞬间,他骤然感觉到,四下里浮游的密藏本源中,‘大化本源’的气息越发浓重——天边赤潮涌起,那赤潮翻腾着,倏忽间扑过曲礼光海藏所在的格喜山山顶。

浓郁的大化本源气息从赤潮中散去。

赤潮亦无声息地消散在黑夜里。

——曲礼光海藏看到赤潮消散去的位置上,出现了一颗人头。

他注视着那颗人头,忽然大张开口,惨呼出声:“尊师,尊师——”

他仓皇奔过去,捧起了地上那颗紧紧闭上眼睛的苍白头颅。

——那是他的老师、‘元魔’的头颅。

“怎么会如此?尊师,怎么会如此?”曲礼光海藏捧着那颗头颅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但是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,他的老师——元魔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头颅,就被他捧在手中!

……

曲礼光海藏撕下了自己衣袍的下摆,将头颅仔仔细细包好。

他走下山去,脸色无限悲伤。

但他麾下的将士们,却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。

那般热烈的氛围萦绕在兵队里。

以至于几个将领们,竟未察觉到曲礼光海藏面孔上的悲伤。

众人迎向背着头颅下山的老师,连声欢呼:“老师!”

“老师!”

“斥候传来消息,赞普王已被杀死在拉克达原!

各地百姓纷纷起义,赞普王分散各地的后嗣们,尽被征讨!”

“那密缚佛门的教主、‘精莲大师’,他在拉克达原身受重创,已经领着佛母移西迦厝,并一百弟子,前往密藏各地,寻找‘伏藏’,疗愈自身的伤势!”

“我们原本担心无法推倒这两座大山——没想到,这两座大山竟被人抢先推倒了!”

“老师,我们的事业,终于有希望了!”

弟子们聚在曲礼光海藏周围,七嘴八舌地言语着。

曲礼光海藏默默听着弟子们的汇报。

他仰起一张脸,扫视过弟子们踌躇满志的面孔。

他嘴唇翕动,轻声向弟子们问道:“是谁杀死了赞普王?

是谁重创了密缚佛门的无上教主?”

弟子们相顾片刻。

纷纷回答道:“那人的名姓,无人所知。”

“有人说,那人在拉克达原上先杀赞普王,精莲大师赶来增援,他又与精莲大师搏斗,将精莲大师打成重伤——那天拉克达原上的苍穹都是赤色的!”

“无数猊神群聚在拉克达原上。

天地间尽是它们的悲鸣。”

“那是个满身血红眼睛的人。”

“听说他还有一头身躯千丈,十二条臂膀的猊神扈从。”

“还有白骨骷髅与他随行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。”曲礼光海藏点着头,面上露出了笑容,“这终究是一件好事,赞普王世系断灭、精莲大师身受重创无暇他顾,这终究是一件好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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咱们就在这里埋锅造饭吧。

也庆贺这一场好事。”

“是!”

将领们纷纷应声。

曲礼光海藏背着元魔的首级,走到了僻静无人处。

他抱着那颗头颅,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双眼中滚落。

……

“是这座山吗?为什么没看到其他师兄、师弟们?”

“就是这座山。

尊师所言的第十三次传法,‘那山岗下’就在这里。”

黑暗里,响起细微的对语声。

一群衣衫俭朴、但穿得总算厚实的人们聚集在一座矮丘下。

乌金绛曲与自己的丈夫说着话。

她仰头看着黑暗里沉默的小山丘,转而向丈夫多吉说道:“我上去看看。”

“我和你一起去吧。”多吉接过乌金绛曲怀抱里的婴孩,向身后众人说道,“我和乌金先上山看看去,待会儿有甚么情况,我再告诉你们!

尊师的第十三次讲法就在这里。

他不会不来!”

“好!多吉兄弟,那你们小心点儿!”

“我们在山下等着!”

“我们带来了自养的牛羊,希望和元魔一起分享……”

多吉点了点头,随在神色变得焦急起来的乌金绛曲身后,跟着她匆匆爬上了山。

山上空无一人。

乌金绛曲神色莫名。

“乌金,你怎么了?”多吉看着乌金绛曲面孔上惴惴不安的神色,心下也不安起来,“我们走错路了吗?

那山岗下,不是这里吗?”

妻子乌金绛曲摇了摇头,低声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

只是我的预感很不好。

好像有甚么不好的、严重的大事已经发生了……”

多吉闻言更加紧张起来。

自妻子得授‘大化本元’咒印以后,她的直觉就一直很准。

既然她此下这样说了,就表明一定有某件恐怖的大事已经发生了。

会是什么事情?

‘那山岗下’也不再是安全的所在了吗?

夫妻二人神思转动之间,天边飘来了一阵猩红的风。

低低的哀泣声在红风中流转着。

一头头猊兽的虚影在红风里盘旋。

‘元魔伏行影子’的化相蜿蜒于那阵赤色的风里,无声地注视了乌金绛曲、多吉一阵——乌金绛曲伸手向‘元魔伏行影子’,她的手臂却穿过了对方虚幻的身形,她眼中忽然流下了泪水:“阿福,阿福——你已经陨亡了吗?

我的老师,他怎么了?”

“呜……”龙猊来福的虚影低沉地哀哭着。

红风就此消散去。

猊群的虚影亦消散去。

那阵风曾停留的方位,仅留下一截截残肢断体。

乌金绛曲、多吉看到那些残毁的躯体,顿时都号泣了起来。

山下的人们听到山上悲伤的号泣,顿时感觉到了异常,青壮们抽出随身的刀子,结伴走上山丘——更大的哭号声传遍山野!

他们一边哀哭着,一边将那一截截残毁的尸体,拼凑成了一副无首的高大身躯。

乌金绛曲捧起一颗遍布昏黄鳞片的女人头颅,女人的头颅与地上那具高大身躯根本不相配!

她识得地上那具无首身躯。

所有元魔的门徒,都识得元魔的身影。

……

时轮历,火牛之年,七月。

赞普王为‘元魔’斩杀。

分封诸地的王嗣尽被群起义军斩绝。

赞普王世系断灭。

大白山王寺寺主‘精莲大师’被‘元魔’重伤。

为寻索自身散落于密藏各地的‘五德相’之碎片伏藏,精莲大师领百余弟子,佛母移西迦厝随行左右,于密藏各地寻索伏藏。

传言精莲大师虽将元魔杀死,亦被元魔决死反攻打成重伤,神智时而清醒,时而混沌,已无力主理密缚佛门,密缚佛门由此瓦解为诸修不同法门的‘四部派’。

四部之间,各有分歧,密缚佛门内部相互倾轧之势愈演愈烈。

吐蕃王朝由此分崩离析。

义军群起,乱民暴掠诸地。

那原本指向贵族、领主的战火,很快蔓延到了无辜平民之列。

推翻暴政的首领们,又与贵族、领主、上层僧侣媾和,把持住了整个密藏域的权柄。

赤潮就此湮灭。

僧侣们把持权柄下,为杜绝义民的再一次群起,更严酷的统治降临于密藏大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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